惯性力的诗歌

诗言心
Rags To Rings - Mark Petrie、Danny McCarthy


象  雄  武  士

 

一、

六月的阳光融化了雪峰

弯弯曲曲的雪水流下

滋润了青草萌芽

牦牛和绵羊迫不及待

嚼了一冬枯草,要尝尝甜美的青葱

牧场边干土屋的村子

孩子在干土尘里奔跑

停!惊讶的眼神顿时凝固

是谁闯入?

把高原牧场惊动?

 

绕过水坑

越过水洼

颠簸时全身跃起

就像骑着骏马

尘土滚滚,似马鬃飞扬

 

不是在炫耀车技

是在寻找

心里的家乡

路,

似沙似水

似有似无

似左似右

明晃晃的阳光似雾

 

一闯进这片山

便四处寻索

东边高高的黄土山

为什么光秃秃,没有苍鹰?

西边高高的红土山

为什么只有血红,没有一点绿意?

南边高高的青石山

为什么青筋暴起,像在生气

北边高高的山啊

你静默地守着什么秘密?

 

刹那间,山开了,向两边退去

索岗绒曲的雪水扑进你的怀抱

哦!

那也是我的寻找

那分叉的宽阔河流啊 一定是我的朗钦藏布

那金碧辉煌的庙宇啊 一定是我的故如甲木

经幡飘扬,左旋雍宗高耸

我回来了!

匍匐在地,止不住泪水横流

 

先知修行的洞窟里

熏黑的灶台

诵经的壁龛

和昨天一样

先知修行的洞窟外

阳光、蓝天

近水、远山

和昨天一样

且慢,有什么地方变了?

我心里暗想

 

我在寺后的缓坡上徘徊、眺望

——越过寺墙——

南方山口——隐约城堡——

朗钦藏布弧形绕过——向西

缓坡上的五彩石子

仿佛是满地文字

写着:象雄古国的故事

 

我弯腰捡起一颗

粗糙的表面像来自炼狱

带着血管般赤色的条纹

仿佛骤然停止跳动的心

它来自武士敞开的胸膛?

也许是

一千年

两千年

三千年

五千年

一万年,象泉河水刻画的

    往事

也许是

一千年

两千年

三千年

五千年

一万年,喜马拉雅记录的

历史

 

当我挺直身,再往前看

……

 

二、

手中不是赤红的卵石,而是铁剑铮铮

身上不是轻便的户外装,而是

坚韧的野牛皮铠甲,披挂

胸前左旋雍宗放射着太阳的光芒

王旗上大鹏鸟哗啦啦展开翅膀

 

东方是冈底斯山

西方是喜马拉雅

身边是象雄王宫

身后是先知修炼的圣坛,祖先的墓葬

激流的朗钦藏布和高耸的卡尔东守护着它

一千名威武的武士

把守着朝南的唯一山口

保卫着王和象雄的国家

 

南方的地平线上正升起一片乌云

像毒蘑菇一样展开它黑色的魔力

遮住太阳和一切光亮

带着狰狞的鼓声和邪恶的电光

铺天盖地浸浸漫漫 向北方

 

王披挂齐整

拜谒神山

拜谒祖先

向天空和大地高声念:哦嘛直莫耶萨来杜*

法师燃起桑

 

各方神听见了召唤

齐聚王的旗下

冈仁波齐高昂着头,托起太阳

喜马拉雅雪峰列队,把汹汹的乌云阻挡

 

金色的电鞭在天空挥舞

震耳的杀声在高原回响

我展开王旗,冲锋

引领武士,跟着王拼杀

勇猛的气势

野牦牛也会吓退

闪耀的铁剑

恶魔也不敢近前

如大鹏展翅三千里

如金轮飞转九重天

从火鼠年战到土虎年*     

从冬至战到夏至*

……

忽然,一团白光轰然爆裂

……

待醒来,只觉得无轻无重

风正送上青天

脚下是王城的碎片

朗钦藏布在大声呜咽

四处飘动武士的魂灵

却寻不见王的踪影

 

六月的西风说

王已被恶魔镇在扎达                

在他的身上建起了万方白塔

六月的西风说

它将送我们去东方

越过冈底斯,离开卡尔东

握紧大鹏鸟的王旗

保护好胸前的雍宗

它们是象雄的种子

还会开出五彩的鲜花,在青山以东

 

失去了王的高原

哗啦啦向东倾杞

皱褶成一片棱角分明的横断山脉

向南奔流的雪水猛烈地把它折弯

冲进了海洋

海是世界的归属

洋是太阳的家乡

 

一千名武士的灵魂

围绕神山十三转

义无反顾

随六月的西风

飞去

 

东方是大鹏鸟飞来的地方

瑞祥的云雾缭绕

灵动的生命欢跃

峡谷深深,道路渺渺

 

插好王旗,看它随风飘扬

脱下牛皮铠甲,端正地放好,看雍宗

重新放射光芒

肩负使命的武士如释重负

灵魂变得像空气一样

消散,消散,  飘向四方

远远传来冈仁波齐的叮嘱:

记住,记住

一千次,一万次转世,你们永远都是无畏的武士

为真理和正义而战

记住,记住

走到哪象雄都是你们的家乡

倾听召唤

 

从此卡尔东武士,无数传奇

演义

在地球的每一个角落

都有他们的身影

在人类走过的每一条路上

都有他们的足迹

 

三、

法国,巴黎

一八七一,五月二十七

第七天

拉姆庞诺街垒只剩下我一人

第三次,瞄准,射击

掉入肮脏的泥水,第三面恶魔的白旗*

身后哪个街区,咚咚的鼓在敲响?

送别牺牲的战友

即使葬礼

也要让凡尔赛震得跳起

一定!

他们举着红旗

火炬紧紧高擎

 

公社万岁!

当敌人轰毁街垒

我高呼,然后撤退

跳进残垣断壁

钻进下水道迷宫里

闻着血腥的气息

一点一点摸索前进

头上是又开始轻佻的,纸醉金迷的巴黎

拉雪兹神父墓地

排枪响起

达达的鼓声不再有

也不再有公社的葬礼

上午十点

双倍药料,剧烈爆炸的炮声

吐出公社最后一口气

火光燃烧的巴黎,是公社光焰的灵床

即使无望的战斗,也要轰轰烈烈!

- - - - - - - - - - - - - - - - 

中国,松潘草地

一九三六,秋风冬意

……但是,我饿

十分十分……

胃已经消化了自己

消化了疼痛

唯一存在的是

向前,向前,向前的

那一口气

 

我在昏睡中

还是清醒?

我看得见你们的泪水

但听不见自己的话语

想拦住你们,带我走

你们却穿过我的身体

直看着前方,趟过了班佑河

 

过了那条窄窄的河啊

就走进胜利

……但,我们必须休息

再没有一点点气力

突然,就感到浑身无轻无重

风要把我带去

用最后的力气抓住鲜红的军旗

风,求你停一停

全连

集合整齐

 

你们看

我们连

正向前进的军旗

敬礼!

- - - - - - - - - - - - - - - - 

玻利维亚,拉伊格拉

一九六七,十月

第八天

走进黑夜,英勇的游击队员

我们十七个人出发了,在小小的月亮下面*

激烈的枪声突然在身边响起

面对死亡

自己曾经脸色苍白

但是,我习惯做反叛者

即使死亡威胁,也要反叛死的恐惧

好吧,也许就不该被捕

活着多好!

像弄死一个邋遢的乞丐

那么轻易

理想主义者之死没有任何豪迈

格瓦拉却是永在!

- - - - - - - - - - - - - - - - 

中国,某市某街某工厂

二十一世纪五年

我们关上大门

在大门里聚集

静坐,要讨回被盗走的公理

 

五十年的劳动

五十年的辛勤

从街道作坊到大型工厂

这是我们的汗水

滴水成河

为什么被你们一夜

“壮士断腕”

点头哈腰白白向资本奉献?!

 

门外的警察狗狗是谁豢养?

警车哇哇没有一点心良?

警棍,瓦斯

驱散,拘留

这就是

——新的时期!

 

不管你怎么贬损我们“偷懒”“低效”

不管你怎么高叫是为“国家”和你们好

不管你向谁鞠躬尽瘁

梯也尔重新上台找到了

新“代表”

谢谢您,给我们

把“蒙”开启

我们知道了剥夺者是谁!

 

你可以冲开大门

放警察狗狗撕咬

你可以赶我们出去

美其名叫“下岗”

你可以用剥夺人的尊严

来让我们驯化,摇尾乞怜?

对不起,先生

走到哪,我们都不会

乞讨

用劳动,创造自己的美好

 

觉悟会提起我们的脚

不合理的世界,我们走着瞧

用脚寻找 THE  PARIS  COMMUNE

走着走着,走到一起

 

团结起来……

 

其实最难的不是死亡

而是活着坚持理想

 

……到明天

 

 

四、

“女士们,先生们

这是飞往东岸的航班

现在开始登机”

分开人群的熙攘

我行走的方向相反

 

 “嗡嘛呢叭美吽”* 

当人们在咒语中欲睡昏昏

我却在用耳朵搜寻

“哦嘛直莫耶萨来杜”

 

生来心里就有一个声音

来自太阳

来自西风

 

终于听见

在世界屋脊的背上

在喜马拉雅,在冈底斯山

它像亲人,轻轻地

细细地,缓缓地,深沉地

说:

回来,回来,回来吧

 

须眉皆白的冈仁波齐

哈哈大笑,回来啦,我们的武士!

去集合吧,去集合吧

恶魔已经倾杞頽废

王的灵魂升到了天界

召唤四方武士  集结

 

我站在琼窿威卡尔面前

一口气发自心底

我站在卡尔东之顶

四望,蓝天一片

 

风把我们吹向四面八方

四面八方我们驾风而归

一千名武士再次集结

拥抱,欢跃

桑烟袅袅,经幡猎猎

 

我们站在流淌了

一千年

二千年

三千年

五千年,

一万年的,朗钦藏布河边

我们站在化作泥土的万方白塔上面

仰望苍天

 

王啊

我们回来了

您的武士

依然强健!

 

*哦嘛直莫耶萨来杜——西藏苯教八字真言。

*火鼠年,土虎年为藏历纪年。

*古阿里用的是物候历,只有冬至和夏至,其余都是物候记录,如:再过四天始见杜鹃鸟,又过十六天始有山羊产羔。

 

*恶魔的白旗

“梯也尔向外省发出紧急呼吁,坚决要求派国民自卫军和志愿军前往援助凡尔赛,但是遭到断然拒绝。只有布列塔尼派去了一小撮朱安兵,他们作战时打着白旗”——马克思《法兰西内战》

*格瓦拉拉美日记最后一句。

*嗡嘛呢叭美吽——藏传佛教六字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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